晚上, 陳琪睡前例行摸出手機刷圍脖, 自從有了網紅女朋友之後, 他踏入了全新領域。在他的首頁上，兩條熱門高高掛著。

“哈哈哈：精神病人思路廣, 智障兒童歡樂多。//一片茶葉：下冰雹了~好開心啊~[視頻]”，這條圍脖下面照例的打卡似的“哈哈哈”“沒錯沒錯！”“跟我家們見過世面的狗子一樣！”

“強行科學解釋一波。清明時節雨紛紛不止是詩句, 更是時節。清明前後南方地區上空西伯利亞冷空氣和太平洋暖風互撕, 溫柔暖風中小水滴凝成大水滴，冷酷冷風不給春風化雨的機會，直接懟成冰雹！所以，清明前後, 總有極端天氣。大家這幾天感受到了嗎？//一片茶葉：下冰雹了~好開心啊~[視頻]”

這條微博下面就是各種吐槽了, 紛紛告訴博主“我家這邊妖風能掀翻屋頂。”“我會說門前的道行樹拔地而起了嗎？”

大家嘻嘻哈哈說前幾天的舊事, 陳琪不解, 趙敏難道會蹭這過時的熱度嗎？陳琪直接打電話問, “我看到圍脖了, 怎麽回事？”

趙敏正站在床邊，望著外面巍巍群山, 輕嘆：“唯有仁至, 方能義盡。”

馮茶半路跑了, 是他多心、多疑，可當初站在走廊下, 看著他頂個簸箕滿院子跑, 那些歡笑不是假的。這些圍脖會讓“一片茶葉”漲粉, 趙敏知道，這是早就計劃好的，無關馮茶知不知道、領不領情，不會因為馮茶半路走了就改變。

許多人不理解，好像受了委屈，當場就要還回去。不，趙敏不是這麽看的，我把我的腳步走到了，只盼以後不再往來。彼此留最後一點餘地，日後會想起來，不能會心一笑，至少不要皺眉。生活中哪兒有那麽多當場打臉，立刻還回去的好事，不過是“日久見人心”罷了。

無論時間空間，善良都是美好品質。當然，若真有不識擡舉的，趙敏也不是包子。她的善良，很有鋒芒。

這番心理活動，趙敏沒說，陳琪聽著她的語氣，隔著電話線就明白過來了，“外圓內方，挺好的。”趙敏總是一直強調，她不是好惹的，她很有本事，別人不要妄想能傷她，甚至不介意別人誤解。哪有這樣生怕別人認為自己是好人的。也不知經了多少事，才練就這樣一身鋼筋鐵骨。別人陳琪管不著，可若是趙敏，陳琪就忍不住心疼。

陳琪捂著胸口，哪裏鈍鈍的疼，就像受到了聲波攻擊，有些眩暈，又透出絲絲疼痛，手腳都動不了，這次真的傷得很嚴重。

馮茶的事情，到此結束。現在手裏的錢還能撐一段時間，以後再努力吧。

第二天拉開窗簾，又是新的一天。趙敏站在院子裏呼吸新鮮空氣，山上已經全是綠色了。去年冬天的枯草、敗葉全部被新綠覆蓋，桃花、梨花、櫻花也全部開罷，綠色重回主場，這樣的情形要持續六個月左右。

入眼都是清新綠色，果然讓人心情舒暢。

陳琪鍛煉回來，見趙敏在院子裏做操，笑笑，“想畫畫。”

“你還會畫畫？”趙敏把脖子扭回來，“這也太多才多藝了！我沒見你畫過，連畫具都沒見到。”

“好久不畫，試試。”陳琪回屋，從衣櫃頂上拖出一個大箱子，裏面有折疊畫架、各種顏料、各種畫布、畫紙、畫筆……

“很齊全。”趙敏佯裝行家點頭評價，事實上她只能看出一堆東西琳瑯滿目堆在箱子裏，看不出門道來。

陳琪麻利搭好畫架，拿筆比劃了幾下尺寸，揮手，“站過去。”

“你要畫我啊？不行不行，我都沒打扮，至少畫個妝吧。”趙敏不自在捋了捋頭發，抱歉，畫像這種藝術氣息濃厚的事情，她真的沒嘗試過。手足無措道，“再說……再說花兒都謝了，就一片綠色背景，也不好看啊！”

“沒關系，打底而已。”陳琪還是讓她站過去，清晨的群山剛剛蘇醒，飛鳥離巢，萬物覆蘇之美，比什麽都好看。

趙敏僵硬的擺了個姿勢，不行不行，她總腦補出低劣PS效果，一片銀光閃閃的綠幕布之前，她手腳僵硬的站在那裏。太可怕了！

陳琪見她不自在，拿出相機，準備拍了照片下來畫，畫畫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

“你們幹什麽呢？大早上的別鬧了，吃飯！”老趙從廚房出來大喊，最近早飯都讓老趙包了，從最簡單的開始練手。

趙敏火急火燎跑了，生怕晚一分鐘被拉壯丁。

陳琪滿意放下相機，趙敏回頭的那一刻，很美。

農活就沒有清閑的時候，本以為忙過了清明這一波，能歇一歇，“早春第一果”並不給老趙一家機會。

櫻桃成熟得最早，梨子、桃子還很青澀的時候，櫻桃已經紅了。山腳下、向陽坡的櫻桃紅艷艷掛滿枝頭，惹人憐愛。櫻桃十分嬌嫩，皮薄、肉厚、水多，保存、運輸都很困難。沒辦法機械摘取，只能全程人工。更可怕的是櫻桃小，所以不像其他掛果樹木一向把紙條修剪得很粗很結實，爬樹摘不盡，摘櫻桃借助的工具更多。

老趙也來幫忙，摘櫻桃是個輕松活計。陳琪也幫腔，“呆在屋裏，好人都病了。”

櫻桃連蒂摘下，放在鋪好了衛生紙的小框裏，鋪一層櫻桃鋪一層衛生紙，裝好之後再不翻箱。好貨怕翻，這樣嬌嫩的水果，翻箱幾次，就全壞了。內箱裝進泡沫箱子，再一次固定免損傷。這些箱子，今天下午就要送走，大約在明天下午出現在收貨人手上。

沒錯，這些櫻桃早就被預定了。

老趙和趙敏帶著帽子摘櫻桃，陳琪掏出手機拍了一段，也不剪輯，就這樣發在他們“全正果品”的微信公眾號上。用詞高大上許多：“全程人工摘取，嚴格分級挑選，剔除壞果腐果，裝入軟襯周轉箱，全程無傷運輸。現在是上午十點，二十四小時之後，距離近的親，就能嘗到今年早春的味道了。”

趙敏站在梯子上對他笑，陳琪現在已經掌握了“軟文”“文案”的基本套路，雖然還有點“硬”，但已經是合格的宣傳人員。

陳琪把裝好的櫻桃放在車上，這是苦力活兒，都讓他幹。爾後一根縱身上了樹，爬樹的活兒也讓他搶了。老趙和趙敏站在樹下，用梯子摘，那樣安全。

“人間四月芳菲盡，山上桃花始盛開。”趙敏他們包的荒山，沒有高山垂直氣候分布那麽明顯。但櫻桃這樣嬌貴的水果總能體現海拔與氣候的差異，山腳、向陽坡的先熟，爾後慢慢一直熟到山頂上。

老趙一家近一個月都在忙著摘櫻桃，多虧櫻桃樹少，請兩個工人，很快把這波應付過去。接下來就是大櫻桃了。大櫻桃是當地俗稱，書名應該叫車厘子。這種水果比櫻桃好一些，皮稍微厚點兒，運輸不再那麽戰戰兢兢。

陳琪就這麽自然而然的成為一個農民，在他都要忘記的時候，一個電話打過來了，“隊長……”

“我要去一趟新省。”

“什麽時候？”

“馬上走。”陳琪低頭，現在正是忙碌的時候，他們的水果剛剛上市，需要他的地方太多。把這些事情壓在趙敏身上，非陳琪所願。

“我一起去。”趙敏沒問是不是必須去這種傻問題，以陳琪的性子，不是迫不得已，他不會拋下一大攤子事遠赴新省。

“家裏……”

“有我爸呢！”趙敏輕嘆，陳琪已經把這裏當“家”了，趙敏就不能讓他一個人去面對這些問題。以前沒有人在他身邊，現在不一樣了。趙敏走過去，輕輕握住他的手，“好涼。”

趙敏只和老趙說陳琪在新省那邊有急事兒，他們去一趟，很快回來。

老趙完全沒有不舍，反而十分興奮。“去吧，去吧，運貨的小哥和我關系好著呢，工人也請了，箱子也夠，我連電腦都會用了。啥問題都沒有，去吧，去吧！”老趙終於找到用武之地，名正言順的忙起來。這些日子讓閨女看管著，他骨頭都要耍松了。

陳琪帶著趙敏，汽車、飛機、火車、汽車，幾經輾轉，終於到了新省。出了車站，直奔醫院。

“隊長……”陳琪到的時候，醫院走廊上坐著四個人，個個愁眉苦臉。見陳琪過來，都圍上來打招呼。

“這是我女朋友。”見他們眼神飄移，陳琪輕聲介紹。

“嫂子好。”四個大男人異口同聲，把沒經過這陣仗的趙敏嚇一跳。

“你們好，你們好。”趙敏連連招呼。

他們的註意力卻都不在趙敏身上，陳琪看了眼手術室，問道：“老魏怎麽樣？”

“都進第二回 手術室了，醫生說這裏條件太差，讓我們往首都之類大城市轉。老魏是個傻子，退伍那點兒安置金都給他父母了，弟弟娶妻生子大房子住著，我打電話說了情況，都推脫不來，說有部隊有國家呢！有個屁！老魏退伍了他們不知道？昧良心……”感覺有人拉自己的袖子，不甘不願停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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